等来了王永康的道歉 80后导演怼了西安官僚风气7年-秦鉴

80后导演阿齐有点像夸父，7年时间，他一直在追一个圈内人眼中触不可及的"太阳"。如何在西安站着把钱挣了。横亘在他面前的万水千山，是多年被诟病的低下的政府办事效率，教条主义和官僚风气。

对此，很多曾经碰壁过的人放弃了，有的选择隐忍，有的选择离开。7月5日，阿齐做了他在西安的最后一次努力，向市委书记发出11个追问，文章发在微信圈里。
6个小时后，他收到了一个陌生电话:喂，请问您是阿齐先生吗？
01
不为钱，只想求求你表扬我
阿齐，一位陕西籍的80后创作人，宽厚谦逊又带有西北人的执拗。在向秦鉴君讲述过往时，他的金刚怒目不时闪现。
讲述中，他无数次激动地问，这是怎么了？这到底是怎么了？
阿齐有过无限光辉岁月。那是2006年，阿齐集合西安本土做原创网络动画、漫画、音乐、影视摄制的优秀年轻人，成立一支名为“原创群英会”的精英团队。这支团队在全国短片制作领域一时风头无两：拿奖，疯转，喝彩，粉丝成群。阿齐记得有一段时间，自己的QQ打开，信息提示的声响仿佛机关枪一样，“登登登登登登登”，他不搭理，让它响上三五分钟。
而今，“留在这个行业里，留在西安的，应该只剩我一人，走光了。有的去外地，有的倒卖石灰，贩煤。”

浪尖到谷底，不过短短几年。为什么？最直观的是生存问题。
阿齐举例说，自己2012年以全国十强导演身份再回西安时，看到的依旧是令他心寒的现实，连当时小有成就的他也面临“无饭可吃”的困境：要不就是动辄数亿的大项目，没有经验，接不下来；要不就是一场2000元连制作费都计算在内的粗制滥造产品，这是他的从业原则所抵触的。
更重要的，是得不到本土的认可、支持与鼓励，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尊重。
阿齐以已逝的“原创群英会”为例：西安，不是没有人才，西安不缺人才。西安，只是存不住人才。
提及尊重，阿齐有些愤懑。
这些年，阿齐见到的怪现状太多了。在陕西拍摄，某些官方人员只要得知拍摄团队和导演来自本地，立刻嗤之以鼻，“去去去，一边去”，但如果得知对方是北京上海等外地的团队，便会肃然起敬，不论他们是几流水平都是座上宾。而类似情况绝非仅限于影视创作行业。“当然，我们不是一点都不注重本土人才。我们只是干了太多锦上添花的事，对已成名在外的名人各种各样政策倾斜，奖掖。问题他们还在乎这些么？那些真正需要的年轻人，需要扶助年轻的人，饿的奄奄一息的创作者，也许只需要100元，哪怕买几个馒头给他，或者你一分钱不给，站在那里关注他，鼓励他。关注就是一种力量，他就能坚持下去，他就觉得坚持还有意义，有希望！”

2010年，阿齐入选湖南卫视《我要拍电影》全国导演，闯入中国十强，并获得全国第八。当时有两名排在其后的选手，一位来自广东，一位来自河南，回到所在省份后，都受到关注和政策扶助。而当阿齐走出咸阳机场后，看西安本地的一家报纸报道，标题为：西安小伙止步全国十强，结尾几个词分外刺眼，“意料之中”。一会儿收到老婆短信，“回来自己下面吃。”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，“反差怎么就这么大呢？”
“其实，我就想问问，这到底怎么了？如果我们陕西的官方、媒体、舆论对本土的年轻创作者、奋斗者不重视，不给予足够尊重，我们为什么留在这里？”
“我认为这是一种不良风气，这种风气，叫做自卑。”阿齐说。因为对本土青年人才没有足够认可，不去保护他们，支持他们，那他们只能选择离开。“想一想外地人才如果留下来，也会变成西安人，如果我们不尊重这许许多多的本土人才，那么就没有人愿意成为本土人才，西安就永远留不住人才！”
02
凭什么要“认命”

在很多朋友眼中，阿齐一直是个与众不同的人，甚至“一根筋”的人。他想不通的事，他就要计较，如果这件事始终没有解决梁紫丹，他会一直辗转反侧。
一次在西安某区的拍摄遭遇，让他刻骨铭心。那是西安冬天最冷的时候，因拍摄需要，几名身穿芭蕾舞服的女孩在零下13度的寒风中瑟瑟发抖。“没有人为我们提供可以休息的地方，最近的也在一两公里，仅仅因为我们是陕西的剧组”。阿齐在旁边咖啡厅买了些饮品，意在让演员到室内取暖，但被工作人员以“影响他们生意”的理由赶出来。“我们是消费者怎么就不能待了？”让阿齐感到更气愤的是，一回头，看到许多外国人在咖啡厅室内悠哉地喝咖啡。“凭什么，就因为我们是陕西剧组？就因为这些女孩是陕西的？”
事后，女孩们都劝他算了。“我非常惊讶，她们觉得这都是正常，她们已经把被欺凌当作习惯。阿齐决定，“不能这么算了！你吃地沟油，如果没有人抗争，没有人反对，那么吃地沟油就是你们该！总有一些事要有人来站出来，对于不平的事，不讲道理的事，总要有人大胆说出来。只有这样，这个世界才有变好的希望。”
阿齐开始写公开信、网上发帖，声讨待遇不公。阿齐给景区和相关政府部门打电话，只有一个要求：“给这些西安女孩挨个道歉。”得到回复是“导演，你这有点过了”，就挂掉电话。阿齐回击，“不道歉，周一等着收律师函”。发现碰到一位“冷娃”，该部门最终妥协，一一向那些芭蕾舞服女孩道歉。
阿齐要的，就是这很多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尊严。事后，他信守约定，删掉了帖子。
还是在2012年，听闻西安XX区搞创意文化建设。阿齐从报纸上得知邵维铭，只要作品及创作者本人在全国或央视平台有展示过，或者全国性的比赛有名次，均会获得相应的奖励，奖金，免房租三年的办公空间，以及各种扶植政策。“正巧我完全符合公示的所有条件，于是满怀憧憬的拨打了电话，谁料电话那边工作人员，回复竟不知道此事红叛军，再然后，我按工作人员的指示拨打了另一个号码，再然后电话那头还是把我转给其它部门，最后，其他部门同事接到我的电话，听完我要询问的事情之后，不仅没有回复我，还怒气冲冲质问我‘谁给你我的电话’！”搞得阿齐还很不好意思。
于是找到报社朋友，朋友告诉他一个号码，说是负责文创奖励事情的，他小心拨打过去，“记得电话那头是位女士，态度很好，听上去也确实是负责这方面事情的小领导，具体说了什么，我已经无法尽述，但她对我说话的内容大意如下：很遗憾，您不是通过XX区注册的公司参赛，所以您的作品不享受奖励；您个人，没有在XX区落户（没在XX区买房），所以也不在奖励范围内；很抱歉，您的这个作品和陕西没有关系，所以也不享受奖励”。
阿齐不信邪，“打骨子里，我要做的事情，是不会放弃的”。于是，没过多久，他就职了一间在曲江的影视公司，并且花了一年时间，创作了一部关于陕西的作品，正是创世界纪录的《陕西么有啥》。“我非常正规地将这部作品投递给了2013年年底的某陕西文艺作品评选活动，据说，如果评选结果好，还有机会参与‘五个一工程奖’评选。”当时这部作品创造了1.5亿次的惊人转发量，好评如潮，但谁料到最后，这样一部作品别说进省上决赛，连一个区的预选都没过。
有“知情人士”暗示，失利的原因不是这作品不好，而是因为他们来自民间机构，没有人脉。
一些已经离开西安的圈内朋友劝阿齐，出来闯吧少林将军许世友，留在陕西干什么？其实，这样的机会不少。
曾有一家上海公司提出“扶持”阿齐，以优厚待遇让他举家迁往上海，但要求是对外包装为“上海导演”。阿齐谢绝了。“我就是陕西导演，我没觉着丢人，难道陕西导演的身份会拉低我的作品？”
直到今天，他仍然觉得好笑：老话说，英雄不问出处，但为何“陕西”身份引来这么多的嘲弄？
一次在上海参加活动，有位上海年轻导演揶揄他，“你们陕西人是否还骑骆驼？”阿齐没好气地回答，“我们还带AK47!”那导演笑笑又说陕西的段子。阿齐怒怼他，“我们陕西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，这才叫爷们。哪像某些人唧唧歪歪……”那导演一脸诧异，“你说谁？”阿齐直言：“就说的你。”那导演觉得下不了台，灰溜溜地走了。周围人给阿齐一片掌声。
但阿齐不得不承认，陕西真的还有很多不足，缺少展现现代陕西，现代西安的平台和作品。2014年，一位好莱坞的朋友来到西安，阿齐陪同。这位出生在英国的华人头次来西安，发出了两个惊叹。一个是，西安居然有地铁！另一个是，西安居然有星巴克！
“在外界很多人印象中，我们就是农村，就是黄土荒坡，就是土。没错，我们历史悠久，我们有淳朴的历史的馈赠，我们有很多需要保留的传统事物，但不代表我们思想落后，我们文化停滞，我们同样有前沿、创新、前卫的作品。我2006年创作的作品《爱情！？》入围法国青年短片电影节竞赛单元，是唯一入围的亚洲导演。我想说，我们陕西人行！因为参赛，这部作品后来翻译成法语版，有人看过后直说是法国作品。我说是中国人做的，陕西人做的，我做的，居然有很多人不信！”一系列现实深深刺痛了阿齐。
03
政府工作人员：“永康书记托我们向你致歉”
给永康书记的信，同样来自一次“不认命”。这也是阿齐在西安的最后一次尝试。
今年四月，上海，杭州，北京很多同行朋友齐聚西安，有人告诉阿齐，大西安要拍摄一部城市宣传片，制作费大概五百万或三百万，而他们就是来竞标的。
身在西安的阿齐却不知情，他赶忙透过各种公开渠道了解竞标信息。不是为了钱，在他看来，更重要的是展现自己的机会。
阿齐感叹，“我若接下此项目，不收一分钱导演费！”可问题来了，他在陕西政府网站、西安政府网站及诸多平台上并没有看到公示，和标书信息，这时“知情人士”们都劝他，你要通过谁谁谁的关系，要给谁谁谁好处，没这些动作是铁定不行的，竞标是走个形式…诸如此类的话，可阿齐不信。
“明明可以通过正规渠道良性竞争的事情，为什么要拉帮结派走后门呢？”于是，他给很多部门写信，信的内容很简单，就是希望知道如何获得拍摄如西安宣传片之类的机会？
可结果呢？如同此前很多次尝试一样，石沉大海，没有回复。这时有人向他建议，西安市委书记王永康经常在网上查看民情，不如写给永康书记试试？
说干就干。于是，7月5日下午2时许，阿齐在个人微信公号上向王永康书记写信，题为《请帮我把这一封公开信和这十一个问题转给王永康书记！》。将多年郁结于胸的困扰，挥洒为西安创业难、政府对创业者的扶植政策以及本地人才遭遇的不公待遇等11个问题，向王永康书记发问。
7月5日晚9点55分，阿齐与朋友正在吃饭，市委办公厅工作人员的电话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。“永康书记看到了你的信，委托我们立刻联系你了解情况”。阿齐直言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。他还反问了一句，“永康书记是谁？”
得到确定答案后，心中的惊喜和激动让他不知如何回答。
工作人员希望当晚能和他见面谈谈，地方商定在小寨一家咖啡厅。
不过强娶凤池吟，约好地点后骊歌吉他谱，阿齐仍然有些忐忑。有朋友和他开玩笑，是被请去“喝茶”，当然，主要是有对方身份不明的顾虑。于是，他早一步赶到咖啡厅，找好一个靠窗的位子吉祥安坤丸，“目的很简单怎么去雷神岛，就是看情况不妙可以逃跑。”

可后来的事实证明，他确实“多虑了”。几位工作人员衣装整洁，谈吐优雅，开场白竟是就阿齐创业所受委屈，王永康书记托他们向阿齐致歉。
这句话让阿齐百感交集。一句致歉，让阿齐感到多年的“较真”得到认可：坚持，是对的！
工作人员让阿齐畅所欲言，阿齐将遇到艰难和问题一一说出，工作人员现场解答并仔细纪录。双方一谈不要紧，直接谈到了凌晨1点，咖啡馆打烊了。

回家后，阿齐在个人微信中激动地发布了这样一条消息：“真没想到王永康书记会有如此迅速的反应小灰灰上学记，今晚是我第一次觉得田晓蕾，西安好有希望，谢谢大家的支持！”
公开信传开后，来自各方错综复杂的声音也纷纷袭来。有人说他幼稚，有人说他“胆大”，也有人说“后果你想好”。面对各种压力阿齐心里也有忐忑。“我不后悔，也别无选择，总得有人站出来”，阿齐说，“创业路上像我这样有一定成绩的人都如此艰难，何况刚出学校在这座城市创业的学生，他们怎么办”。
7月7日，网信办微信公众号公开发出题为《80后西安导演写了一封公开信，永康书记连夜回复》的文章，正在开车的阿齐终于控制不住情绪，潸然泪下，胸中沉郁多年的苦闷和委屈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
同日，阿齐被邀请到西安市委市政府开了一天会。晚10时，受王永康书记委托快兰吧，市委常委、市委秘书长卢凯和他座谈交流重生八贤王，听取意见。阿齐看到干部们如此辛苦，有些不好意思。卢凯说，我们就是“店小二”，要为大家做好服务。接近凌晨，阿齐才从市委离开。“我的一天结束了，离开市委，再看永康书记的特战队还在为这里奋战。”
让阿齐不敢相信的是，“第一次看到政府办公室里支着床”，“我问工作人员，你们不睡觉吗？他们说，书记和领导都在加班，我们哪好意思睡”。

凌晨0：58分，他在朋友圈激动地写下：“那些有爱有光有效率的年轻的政府工作人员，让我真的感受到了希望，让我们真的撸起袖子，抓住这个好时代，大干一场，为这座城绽放生命的价值！”
04
除了抱怨，我们是否能做点什么？
“当别人说西安不好的时候，你能不能说，我们现在变了，当别人说西安破的时候，你能不能说，欢迎你来西安看看。”阿齐说，现在他的心中王真洁，已重新燃起追梦的火焰。
他骄傲地告诉秦鉴君，在日本京都，随处可见唐朝古风古韵风格的建筑，许多建筑旁标注“我们的文明来自中国唐代”，而曾作为“世界文明之都”的西安是唐代繁荣的代表，而今国内摄制组要拍古风古韵的建筑，却不得不跑去日本取景。“我们需要文明的回归与文化的自信。”阿齐说。

从这位80后导演的身上，马小翠秦鉴君看到一个西安人对于这座城市发自肺腑的热爱与赤诚。
据悉，针对阿齐向永康书记提出的问题，例如创业者的落户，在今年3月份出台的房屋新政中也已经得到了解决，还有部分建议，西安市委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加快解决。“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信心和希望”，阿齐说。
交谈过程中，提到因此事，阿齐成为“网红”的事实。他淡然一笑说，“我始终告诉自己，你始终要知道你是谁。”周末，阿齐关掉手机，带家人在山中度过了一天。“回归自然，你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渺小”。

对于未来，阿齐说，“过去的已经过去。我要开始新的生活。”对于外界以及为何接受采访，阿齐表示，“我这个人你可以忽略，但不要忽略这个正能量。我曾一贫如洗，也曾落寞神伤，但我坚持到今天。我相信奇迹，希望大家看到我，更多的是看到信心和希望，要相信，只要勇敢去做，就会有改变。人这个字刀梦网，是一撇一捺组成，它需要合作，交流和支撑。无论你来自哪里，在政府或者在民间，做好自己，燃烧自己的生命，去感染另一个生命。我觉得，这就实现了人生的意义，人生的价值。”
编辑：安鑫 审核：游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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