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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王之乱立秋·荷城慢-解颐斋

全部文章 admin 2018-12-13 169 次浏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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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秋·荷城慢-解颐斋

立秋那天,我在高明。
高明荷城,一个小小的小城市。强调小,是因为它确实小,小到从来都被禅城人忽略。所以,知道我在高明,同事枝姐在微信里大叫“快回来,高明有乜嘢好玩”。是的,没什么好玩,可我喜欢。
立秋的前一天晚上,听电视新闻提到明天立秋,心里一动,这么快,都立秋了。又半信半疑,拿手机看,果然。戊戌年的秋,来了。
其实,长在广东,四季模糊的广东,对季节物候的感觉,也糊涂不清。这秋来了,天,依然是朱广权的段子“酷暑不下班章缜翔,高温不放假”。立秋日,早上六点半醒了,被什么声音唤醒,“吱……吱……吱”,低沉,沙哑。窗外几米外就是山,黄翁山。荷城这个小城市,居然嵌着一座小山,这是我喜欢的原因。傍晚的时候,经常从山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,“呜……”“喔喔……”“嗷……”“昂……”,跟母亲说,她惊恐地问“不会是野兽吧?”不会。我笃然,也不惊慌,黄翁山很矮,大概十几层楼高,遍山长满小树野草。草丛稀薄的地方,隐约可见山体泥土。奇怪的声响,就从这些树木草丛中发出。
然而,这个清晨听到的声音,跟傍晚听到的不一样。
“呲……”,又一阵,整齐合一,声波沉且哀,莫名忧郁,让人心生恻隐。几声之后,居然声嘶力竭,渐弱,渐微。什么声音?像是……蝉?突然想起莫文蔚的《秋蝉》,“听我把春水叫寒,看我把绿叶催黄,谁道秋下一心愁,烟波林野意幽幽,花落红,红了枫,总归是秋天,春走了夏也去,秋意浓,秋去冬来美景不再,莫教好春逝匆匆。”秋蝉的唯一使命,该是春且住吧?在黄翁山“烟波林野间”,秋蝉这般幽幽,原是三个字,舍不得。
世间莫不如此。
拉开窗帘,对面的山,草木葳蕤织金民生在线,葱郁垂阴,晴阳照亮半截山头,一窗绿意,我失笑,呵呵秋啊秋,还在万水千山的那一边。
洗涮,早餐,电视新闻。早晨三部曲,行云流水,等坐到古琴前,还不到八点。既是立秋,就弹一曲《秋风词》吧,秋风清,秋月明,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……弹着弹着,突然了无意趣,此刻,南方,秋老虎天气,哪来的落叶寒鸦?蝉倒是有一群,也只是秋,还没寒呢。想想这样的天气,伤春悲秋,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正在矫情,一股细细的风从腿间掠过,没来由地,双膝有点凉意,摸摸膝盖,真的,完全不是平时粘滞如浆的手感。立秋凉风,真有这么神?仔细想想,五六月份,蝉叫得最厉害,整齐雄壮;进入七月,渐而八月,没了。今天又闻蝉叫,或如史书所说,蝉,感阴而鸣。
一个阴字,大地万物开始了生命的轮换。
书桌对着黄翁山,写字读书西窗下,悠然见山阴,天气好的夜晚,月亮就挂在床前。没想到,遥不可及的生活,转眼身在其中,陶老夫子的田园归隐,似乎有了续章。有人说,寻一座小城快乐集邮论坛,择一个绿窗,就此读书,写字,终老。苏东坡更有“且陶陶、乐尽天真。几时归去,作个闲人。对一张琴、一壶酒、一溪云”。如此看来,即便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怕,有酒,有书,一溪云对一窗月,更有一张琴。

怎样的田园归隐,饭总要吃,虽然外卖送餐流行,但到市场走一走,有时候,是另一种修行。
黄翁山到荷城市场,直径距离约一千米,顺着小巷、横街、马路,经红绿灯带拐弯,要走几十分钟。对于惯坐少动的人,这是很好的放松,喜欢这样的节奏。第一次到荷城市场,按照定位走,人家说就在路边。定位到了,不见市龚雪近况场,眼前大块空地全部停车,的士、小型货车、三轮货车。空地边上,一排小商铺向内街延伸过去,第一间是小吃店,没有顾客,两个人面对面坐,走过时留意下,他们在玩纸牌。第二间杂货铺,门口一侧的箱子竖放着席子,大小不等,土黄深黄啡黄,竹?藤?纤维?不知什么材料,铺内可见床单蚊帐枕头被子等等,一女人坐在凳子上玩手机。再过去的一间,坐着至少十个八个人,大热天时穿着制服,保安或城管吧,门上挂着横匾,什么服务部,有东西遮着,每次经过都看不全。第一次看见他们时,诧异其休息地方如此简陋,无空调,甚至凳子也不多,有两人干脆坐在门口的摩托车上。他们中,偶尔有一两个女的。这些商铺,都是小本买卖,海鲜,米面,水果倾城之恋灵希,修车……通常一到两个人看档,行人经过,他们抬头看看,又埋首手机,或者根本不抬头,客人进到铺里,淡淡扫一眼,也不吭声。
穿过这排小档口,才发现,荷城市场藏在停车空地的后面。
相对于荷城的小,荷城市场却反常的大,单是肉档就有五排,每排至少十个摊位,占据了市场的核心地段。第一次来到,有些眼花缭乱,只好就近,站在哪个档口就买哪家。
然而,一堆竹编器具吸引了我,脸盆大小,浅口,编工粗糙,但竹材别致。想问问多少钱一个,却说不出名字,只记得学名叫“簸箕”。档主,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,看我开了口却说不出,拎起一个问,要吗?要的,用来装厨房杂物挺好。乜嘢厨房啊,这个是装出嫁啲嘢。啊,呵呵。我有点尴尬。这才注意到,周围摆着脸盆,水桶,痰盂,水壶,口盅,都是红色,还有形状各异的干果子。一抬头,发现挂着头顶的簸箕,比我买的,至少大两个码,有饭桌那么大,底面贴着大红喜字,不知装什么。这个摊档就在进市场的路口,得地形之优,每次经过都望几眼,却很少见到有人帮衬,档主不是跟人聊天,就是坐着瞌睡,身外万物都似跟自己不相干,气定神闲。
进到市场,迎来走来几个穿制服的人,擦身而过时,隐约看到市场管理的标志,其中一中年男,挺着貌似八个月肚子,制服都快遮不住,隐隐有些遗憾。
广东人进市场阿潼作品集,最重要不是肉,而是菜,青菜。据说外省人与广东人一起吃饭,点菜点到最后,广东人总说再来一个青菜。人家无肉不成宴,广东人则无菜不成饭。所以,进市场首先要找青菜。荷城市场的菜摊散布在肉摊周围,就近的这摊,西红柿红得新鲜,捡起几个,刚过完称,看见旁边的菜心挺嫩,又抓起一把。红的绿的放进购物袋,转身时,瞥见生姜蒜头,想起这时节姜可以多吃,又要了几块。摊主本来有点冷漠,看见我越买越多,脸色缓和了,主动说,今天的茄子、苦瓜很新鲜,来一点吧?顺手放个茄子称上。好……吧。清蒸茄子还是很好吃的。
有我这么容易说话的买家,摊主彻底投降,架子下来,笑容满面。指点着摊位介绍:迟菜心,高明本地出产,很甜的。迟菜心,名字好奇怪啊。怎么奇怪,是迟的,早造已吃完,这是第二造,天气好,太阳晒的时间长,很甜啦。摊主看上去五十上下,人瘦脸黑,一笑皱纹东奔西突,中气足,一开腔几个摊位外都听见。好好好,下回买来试下。我赶紧答应。
大热天时,室外温度三十七八度,市场内稍好,虽吵闹、脏乱,但这里出摊的主人,早就练得目空一切,熟视无睹。尤其那些鸡档的徐娘们,虽然脚下潮湿凌乱,但她们的脸很精致,描眉,擦粉,涂口红。常光顾的那一档,在这排鸡档的最末一位,女档主两眉画得很细,皮肤嫩白,年龄约莫在四十到五十之间,头发饰一团花,色彩斑斓,在市场那种诡异光线里,随着她的动作,欢快闪动。一枝橘红色的夹子旁逸斜出,插在眉尖旁耳朵边上,把眼睛与头发距离拉开,显得利索。让她把鸡砍件沈沧眉,“别太大块了”。好。咚咚咚,吴正元快刀砍下,“大了大了,细旧滴”。还不够细?很小了。她很不情愿,随手又在砧板上咚咚两下,放下刀,抓过塑料袋,一拨,全装到袋子里。动作快得我话都没说完。唉,我不想煲太久,小一点容易熟。“靓女你知唔知,太细旧煲出来冇味唔好食。”……好吧,刀在你手上,你做主。
其实,我喜欢的是另一家小夫妻档。女子纤瘦如没发育的初中生,长头发扎马尾,尖下巴,眼睛狭长带笑,我走近,她大声叫老板娘……“呵呵老板娘在后面”,我作势回头,聪明的女子马上领会,又嘻嘻笑着问,姐姐想买什么?像毫无心机的孩子,笑容始终挂在脸上,手上的活一点也不耽误,开边、剥皮、砍件、装袋,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,看得我不由得连声说慢点慢点,小心你的手。她又嘻嘻笑,姐姐,习惯了,唔紧要的。
这个年纪,应该还在读大学吧?“姐姐,我二十二了,有两个孩子。”啊,这话令我惊讶得好一阵。我们不比你们城里人,差不多就赶紧结婚一齐创业。这话又把我吓住,创业?卖鸡?是的是的。很少吭声的男子笑着接腔。跟小巧的老婆不同,老公胖脸庞,婴儿肥,憨厚可爱。他说,卖两年鸡,攒点钱宁王之乱,就到外面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。我不清楚他要“做”什么,或者,跟老婆说的创业有关吧。这么一想,不由得刮目相看。这个鸡档两米见方,案台上摆满光鸡,整只的,开边的,鸡爪,鸡头,鸡内脏,黑的竹丝鸡,黄的三黄鸡,少量的光鸭,乳鸽,鹌鹑,家庭应用的禽类食材都有。夫妻俩有说有笑,买卖之间的紧张对立,被他们的和善消弭。
民谚曰“秋风起,三蛇肥”,在食大过天的广东,秋天正是滋补的日子。蛇就算了,还是鸡吧,椰子鸡汤,清甜滋补。到了小夫妻的鸡档,女子背着档口坐着,低头弯腰,围裙的几条绳子,把瘦弱的后背捆得有点紧。奇怪呀,这么醒目的小女子怎么不转身招呼呢?正疑惑,男子尴尬说,呵呵她,她有点不舒服。啊,那回去休息吧。“不用”,女子转身,声音嘶哑,有点冲,赌气一般。男子对我咧开嘴巴,苦笑一下,两人不再说话。女子抓过鸡,手一扬,咚咚下刀,三两下收拾干净。我不好再说什么,人哪,总有过不去的坎,但,也总会过去的。

在荷城,常走的路叫文明路。相比荷香路、甘泉街、松涛街,文明路名字确实平淡得很,但路型让人难忘:人行道比机动车道宽。如把整条文明路分为三等份,两份人行道,一份机动车道。
文明路的特别,还在于它的闲逸。
宽大的人行道,其实是公园的延伸。每隔三四米一张长椅,麻石砌成,两人座,或三人座。椅子旁总有一棵大树,榕树、紫荆花树,还有一种常常掉果子的无名树,行人踩过,果子的汁液把路面染成一个个小黑印。这些树年头不短,婆娑的树荫给了椅子阴凉,每次进过,看见椅子上坐满人,公公婆婆,阿婶阿叔,还有放学回家半路玩耍的学童。阿公阿婆神态平和,相对而坐,或隔着两三个位置,各自聊天。他们身边各有不同的袋子,青菜、猪肉、牛肉、鱼,姜葱蒜等等,平常家常的生鲜物品。一个短发阿姨匆匆走着,提着一大袋,身子侧向一边。“过来坐下”,阿婆拍着身边的石凳,灰白色的发髻斜在左耳上。短发阿姨呵呵笑,走过去放下手中袋子,伸开巴掌摇几下,“真热”,“系呀”阿婆递过一把葵扇,“买左咩也菜啊”,她低头看着,随着伸手拨弄,一点也不生外,看来都是街坊邻里。“水鸭煲淮山,祛湿”“系啊系啊”。我有意听听他们说什么,放慢脚步。“个孙仔话热气,我话湿就真,昨天夏枯草煲瘦肉,今日就四味啦……”渐行渐远,后面的话淡了。走过几步,回头看,两个还在鸡啄唔断(不停地说),热热的风吹过,路边的大树飘下几片叶子。
小城不大,彼此都是熟人,见面打声招呼,家长里短,寒暄几句,然后各自离去。这样的场面在文明路,每天每时都在发生,不管酷暑天热,还是暴雨如瀑,节奏都不会改变。尤其坐在这里的老人,大部分不一定聊天,比如“祥发旅业”门外的老伯,单腿踏石凳上,全神编补一只水桶大的竹笼;另一边坐的老伯,头发花白,支起双膝抱着,头半埋膝间;离两人几米外,一位老婆婆神态恬淡,漠然对着马路,身边一把伞,压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纸。他们,或者都活在自己的心或事里,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生劳倦的影子。别说他们,走过的,来来往往的,也都如此,松懈,悠然,带着一丝劳作后的慵散,慢悠悠。
文明路的闲逸,也是荷城的闲逸,与别处的匆忙紧张不同,这里有种天然的放松,连看人的眼神,也柔柔的,似乎认识了半辈子。“竹升云吞面”位于文明路中段,人民医院斜对面,店面窄小,两排台凳,中间小过道,一个女人四十上下,左右开弓在包云吞,一舀,一抓,一扔,面前的碟子已堆起老高。见我进去,女子柔声问食乜嘢?云吞吧。左边墙上标着各种价格,“中华传统美食”设为圆体大字,手打竹升面领头,依次为面条、云吞、饺子,汤的,干的,肉的,素的,看上去没什么特别。右边墙上大红光纸,黄色隶书,介绍手打竹升面,先用手搓面两小时,再用大茅竹竿压打两小时,面条做出来软硬适中富于韧性,“起源于清代光绪年间”。没想到不起眼的面条,居然源远流长,发轫有名。我想,这所有的秘诀,就在于它费时费工吧,数码时代,还有人愿意手工做,慢慢擀,慢慢压,这面条,勿论是否源于清朝,还真与众不同。坐下来,想起木心的《从前慢》,“……从前的日色变得慢/车,马,邮件都慢/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”,刘欢唱过这首改编的歌,“清早上火车站/长街黑暗无行人/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”,端的是款款深情,声线性感危情实录,让人无限怀想。卖云吞的小店冒着香气……老板娘放下香喷喷的云吞,细声说慢慢吃。
不时有人进来,似乎都是熟客,有的甚至一声不吭,坐下,等待,老板娘端上一碗,或者两碗,然后开吃,彼此心领神会,没有多余的话。又进来一个靓女,深蓝裤子浅蓝衬衣,左边腋下夹着警帽和皮带,径直走到老板娘面前,说要两斤生云吞,一斤面条。一个妈咪带小孩进来,孩子背着大书包,坐下来,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本,趴在台上写。妈咪轻拍他一下,说别趴着,挺起腰。孩子伸了伸腰,却趴得更低。老板娘很快端上几碗,孩子立刻咋咋呼呼吃起来,整个小店,只有他吃东西的声音搜疾病问医生。
打开门迎八方来客,老板娘的手势不错,云吞个小皮薄,馅滑汤香,大概云吞皮也是擀压魔幻异闻录,薄但劲道,有嚼头,吃起来很有满足感,难怪小小的一间小店也能生存。食客陆续进来,吃面条的中通快递员,狼吞汤云吞的中年大叔,要一小碗饺子数着吃的老婆婆,云吞饺子外加可乐的两个学生哥。我慢慢吃,猜测着他们的身份和心思,天色,在慢悠悠的猜想中暗淡下来。他们是谁,干什么工作,要去哪里,我不可能知道,但在这个逼仄的小店里,在这个傍晚时分,来往食客都卸下面具,以最本真的面目出现,看到的每个表情动作,听到的闲言碎语,都发自他们内心,不加雕饰。放松,是他们的状态。这么想着,也把双腿伸直,左右摇摇僵直的脖子,感觉这个云吞小店充满安全和信任。
文明路两旁的楼房不高,老式建筑,楼与楼之间,横巷浅窄。横巷,是文明路通向各家各户的必经之路刘亦婷现状,就像人体大动脉分叉出去的微细血管,细,但必不可少。文明路中段有间水果店“果实汇”,店面金黄,刷白色招牌,当眼醒目,人气很旺。某天经过,发现水果店旁小巷,一块小纸板,上写“精修钟表”。纸板后木工作台,摆满各种工具、手表小钟,皆古旧黯黑,中年男人坐在台前,半眯眼,眼镜只有一边镜片,旁边还坐着一个,也是中年男人。此情景让我记得小时上学的学校旁,有条学宫路,路口就有这样的小摊,放学后,同学们喜欢围在小摊旁,看古怪的修表人修表,偶尔他从镜片上方瞪你,眼珠子一碌,吓得同学仔“哗”地散去。几十年后,竟在荷城发现相同景象。不同的是,没有人围观,修表人表情平和,并无小时候感觉的狷介怪异。此后,慢慢留意到荷城不止有修理钟表,还有修理雨伞,补鞋,甚至补碗,或者写对联,是“寫對聯”,繁体字。在横仄的街边,在小巷的尽头,每发现一个,必引起一阵惊喜,这些小工艺,工艺匠人,以最平民最草根的形式突然呈现,似熟悉又陌生,霎时心头有一种温润在涌动,感觉自己在寻宝,忍不住想,这些平常景象,可能就是内心所追溯的、淡忘的却又不愿忘掉的事物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