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山堡武侯祠-文化秦源


（祁山鸟瞰）
在全国已存的9处武侯祠中，甘肃礼县的祁山堡武侯祠，大概是最不为世人所知的。究其原因，首先在于它没有地缘优势，它地处落后偏远的西北，而且是被童山秃岭包围的穷乡僻壤，风物零落，人迹罕至，自然就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。其次是它缺乏丰厚的人文内涵。一个名胜古迹之所以出名，除了它自身固有的内在价值外，还跟文人墨客的吹捧和造势有关，最常用的手段是游记、诗词、楹联、掌故、题刻等。比如，成都武侯祠之享有盛名，一是它乃蜀国都城所在，算是正宗；二是杜甫的那首名为《蜀相》的千古绝唱，特别是其中的名句：“出师未捷身先死，长使英雄泪满襟”；三是赵藩的那副含义深远的对联：“能攻心则反侧自消，自古知兵非好战；不审势即宽严皆误，后来治蜀要深思”。同样，河南南阳和湖北襄阳的武侯祠，因顾嘉蘅的一副名联而带给人们两地争名的消息：“心在朝廷，原无论先主后主；名高天下，何必辨襄阳南阳”。祁山堡武侯祠尽管不乏楹联题咏，然而像这样的名家大作却不曾见得，这就给人留不下深刻印象和广泛影响。第三，“六出祁山”是《三国演义》刻意夸大的，跟《三国志》的历史记载相左，从而影响了它的公信度。第四，祁山堡武侯祠的历史不详，究竟建于哪个朝代，无从考证，有说建于南北朝的，有说建于宋代的池承俊。第一说不大可能，因为南北朝时期也即五胡十六国时期，甘肃礼县一带尚被几个胡人政权控制，不大可能去给诸葛亮歌功颂德（《三国演义》中的七擒孟获不见于史书）。再说当年杜甫从秦州（甘肃天水）出发经礼县入川周诗璇 ，有咏礼县盐井的诗而没有咏祁山堡武侯祠的诗凌波飞燕，二者都在同一条道上，相距不远。凡此种种原因，使得祁山堡武侯祠名不见经传，也无任何口碑。

现在，随着礼县大堡子山秦人第一祖陵的发现，祁山堡武侯祠也像出土文物一样，出现在国人面前，人们会发现，它其实是一座颇为奇特的建筑鱼贯而入造句，奇就奇在：在一马平川的暖暖大地上，突然孤零零地冒出一座十多丈高的陡峭土墩，它南北长，东西窄，顶平如席，全部面积不过2000多平方米，武侯祠就建于其上。由于原来是一城堡，山门就是原来关隘式的砖砌拱式城门，厚重结实。进得门去，沿磴道拾级而上，到顶后便是一进三院三殿的建筑，花木掩映，布局严谨。正殿有万古云霄一羽毛的诸葛亮的塑像，两侧配殿则是宗臣遗像肃清高的文武功臣并绘有壁画。一般庙宇所常见的匾额、楹联、题刻、碑石等，也应有尽有声纳无铜。奇还奇在：另外两殿供的是弥勒佛和太上老君的塑像，而整个祠庙的主持人则是一道士。如果把诸葛亮归入儒教的话，那么这是一座典型的儒、释、道三教合一的寺庙，这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，在西北地区则是个普遍现象。当然，为主的还是诸葛亮，所以祠庙周围有诸葛亮的圈马场、上马石、取水洞等景点，它们如众星拱月，处处脱离不了突出主题。

把武侯祠建在这个孤岛似的城堡上，可以说是适得其所，因为这里是原来的古战场，这个城堡很可能就是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（实际上是两次）的大本营，所以它同周围的山形地势和诸多景点联络成网，相映成趣；南面，西汉水从它脚下侧流而过，成为它的一个天然沟壕。北面，连绵一线的祁山，既是它驻军和屯田的所在，又是木牛流马遍地跑的后勤基地。东北不远是天水关和射杀魏将张郃的木门道；再远些到秦安县境内，则是因用人不当而挥泪斩马谡的街亭。西北是大堡子山和永坪河，有山有水，可进可退，是难得的战略后备空间。西南面沿着西汉水支流漾水河前行，可到达富饶的徽（县）成（县）盆地，从那里可以东到汉中，南下巴蜀，当年杜甫从秦州南下入川，走的就是这一条路线。这么多的景点聚焦于祁山堡，突出的不仅是诸葛亮的武功，即杜诗所谓“运移汉祚终难复，志决身歼军务劳”，而且是展现其实现武功的实景实境，这在全国所有的武侯祠中，大概是独此一家了。

每年农历的四月初一，是祁山堡武侯祠的法定庙会，现在则变成礼县一年一度的文化节。而“祁山暮雨”，则是礼县八景之一。我虽是礼县人，却从未光顾过这个庙会，也未体验祁山暮雨的阴柔之美咬人猫真名，因为我从小离家在外负笈求学，很少回家；即使回家，每次都是来去匆匆，坐着汽车跟祁山堡擦边而过。只有一次，是1962年暑假第一废宠，时维8月，坐车驶入盐关川，满山遍野的玉米高粱，像碧波起伏的海洋居十方，洋洋大观，而祁山堡如同一艘舰艇沉浮其中陈若仪好丑，我触景生情，随即吟诗一首：
舳舻浮碧海，祁山眼底来。入川三分国，渡泸七擒获。于彼两出师，在此六设寨。千秋荫暮雨，天地俱表哀。



时光过去了整整36年，1998年8月，在阔别多年之后，我回到故乡，第一次叩开祁山堡武侯祠的山门。也许是经历了大半生的风风雨雨和酸甜苦辣，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和一砖一瓦，我对诸葛亮这位悲剧式的政治奇才，充满敬仰与同情。“孔子西行不到秦”大浪淘沙是什么意思，但同样出生在山东的诸葛亮，不但到了秦，而且在包括甘肃礼县在内的广大的陇右地区，运筹帷幄之内，决策千里之外，为的是实现他的抱负。他生在群雄争霸的乱世，但他不择优攀高，而是扶弱抑强，自愿为力量最为贫弱的刘备服务。这与其说是正统思想在作祟，不如说是崇尚理想，实现自我。他晚年北伐中原，自知才弱敌强，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金圣宫娘娘，也证实了这一点。他的理想和抱负，在现实中未能实现薛方全，在历史中却得到回报，具体表现为，千百年来，中国人民都把他看成是智慧的化身，这一点几乎是老幼皆知；而作为贞亮死节之臣的典范，却只为正史作者所称道。这一集体潜意识其实也熏陶了我们，比如我参观祁山堡武侯祠时想到的一副对联就是：
汉水呜咽，祚汉未成千古恨；祁山颜开，出祁有表兆人读。

（2017年10月19日李思孝（中）在祁山武侯祠）
（2006年2月16日《人民日报》海外版）
作者简介
李思孝，男，著名学者。1938年4月15日生于礼县城关积厚街一个书香之家，是清朝礼县第一位进士李应紫的后代。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1953年以前在礼县上小学、初中。鞠倩伟1953年至1956年在甘肃兰州一中上高中。1956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，1958年并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，1960年从该系毕业后留校。1960年至1963年，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研究班学习。1964年至1978年，在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任教。1978年至今，在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文艺理论。1984年6月至12月，作为访问学者曾去荷兰莱顿大学讲学、访问，并出访法国、英国、西德、比利时、卢森堡等国。1997年4月至1998年4月，作为客座教授，在日本东京大学教养学部综合文化研究所讲学一年。主要论著有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文艺论著选编》；《马克思恩格斯美学思想浅说》（是国内第一部系统介绍马恩文艺思想的著作）；《巡回展览派画廊巡礼》；合著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史》(该书为国家教委重点科研项目，接受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。）《西方古典美学史论》；《美，在你脚下》；《国外精神分析学文艺批评集粹》；《从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》；《东京寓居录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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